纪念改革开放40周年主题征文
第一次坐“高铁”回家
湖口有火车站了,而且有动车和高铁停靠。这要在30年前,一定会有人说是痴人说梦。然而时至今日,这却是真的。今年端午节的前一天,被南昌五中返聘的我和妻子带着小孙女就是从南昌西站坐高铁回湖口的。小女儿素洁提前一周在网上替我们买好了票,我们按时来到南昌西站,只见宽敞的候车大厅硕大的电子车次预告牌上显示的是“南昌——杭州”,湖口站属中途停靠站。排队验票,上车,井然有序,洁白的车型,清洁的车内过道,可以斜躺的座椅,服务热情周到的乘务员,一切都让人目不暇接。
坐在舒适的沙发座椅上,我闭目养神,思绪犹如列车一样飞得很快很远。我想起了30多年以前第一次坐火车的情景来。
1980年,民办教师可以参加考试,录取者进入九江师范深造,这可是做了整整七年民师的我的梦寐以求的大好事。一番紧张的复习,迎考,我终于如愿以偿。当时的九江师范搬迁在九江县的马回岭乡,要上学就得从九江市坐火车。而当时我们家乡的交通状况还相当落后,我所在的高桥公社是湖口县最边远的地区,大队与大队之间只有一条简易的马路,就连去县城也是石子路,一天只有一班车,真是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就是赶上了这班车,到了湖口还要转车,坐班车经轮渡或坐班船去九江,很不方便。好在屏峰码头一天有一趟班船,班船每天清晨从鄱阳出发,途径都昌,大概在上午九点左右至屏峰,可以直达九江。
说来惭愧,我虽是二十四五岁有儿有女的人了,但几乎没有出过远门,父亲不放心,要亲自送我去,我当然求之不得。父亲是大队采石矿的推销员,足迹遍布九江上下的长江沿岸,上至湖北武汉,下至安徽合肥,有他送我,大可放心。当年父亲选择的就是坐班船去九江。
前两天,我就准备好了行李,一口木箱(还是妻子的娘家陪嫁品),一床棉被,几身洗换衣服,一只洋铁提水桶,如此而已。即便如此,由于家里到屏峰码头还有近十里的山路,空手走尚且不易,何况是肩挑一担行李。那天天刚亮,母亲就煮好了早饭,我们匆匆吃过,抓紧赶路。一路上,父亲始终坚持挑着行李,我只换了短暂的几分钟。待我们汗流浃背地赶到屏峰矶咀下的码头时,已经是上午八点多了,在停泊在湖边的趸船上待了不到一个小时,班船到了。这是一艘现在看起来充其量只有小型游轮大的轮船,只有一层,船舱里不过四五十个座位,轰隆隆的柴油发动机震耳欲聋。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上船了。一路上,班船停了星子的蛤蟆石和湖口两个码头,在下午二点左右到达九江码头。
九江并非我们的目的地,可是下午没有火车了,父亲带着我来到九江市区的能云寺。那时,“文革”结束不久,佛教还是作为“四旧”对待,寺里基本没有和尚,更不能做佛事。我们公社有一支基建工程队长期驻扎在九江,办公地点就是能仁寺的一间厢房。舅舅的大儿子、我的表弟毛火在这里任会计,我们此行是找他投宿的。后来我一个月从学校回家一次,都是如此。第二天,天还没亮,四五点钟吧,我们赶往火车站买了去马回岭的票,坐上了去南昌的火车。
第一次看见真实的火车(以前只在电影中见过),我真的被这庞然大物所震撼。虽然是硬木板的座椅,地面也不很干净,但我还是很满足:我终于坐上火车了。这可是一个边远山区的农村青年的奢望啊,我实现了!从九江至马回岭大概不过几十公里吧,可是一路停靠了沙河、黄老门等三四个小站,老式火车咣当咣当有点像老牛拉木犁喘着粗气缓缓前行,走了四十多分钟,终于停靠在马回岭站。车上乘客严重超员,非常拥挤,我们好不容易挤下了车,箱子等行李还是从窗户口递下来的,有些乘客也把窗户当车门爬了进去。车下停着师范迎接新生的校车,我们乘坐校车终于走进校园。父亲陪我报完到,安排好我后一人去了车站,赶回九江,他回家的路肯定同样不易。
如今,火车开到家门口了,且不是咣当咣当的“老牛”,而是“动车”,是“高铁”。时代在发展,家乡的变化真的太快了,快得让我们难于想象。想当年,悠悠鄱湖水,硬是将湖口和九江生生地割开,近在咫尺,又似远隔天涯。两岸排着长长的车队在眼巴巴地望着湖中的轮渡的情形又出现在我的思绪中。
俗话说,隔山容易隔水难。要是碰上大风,轮渡就得停止,哪怕你有十万火急的事,也只能干瞪眼。有一次,也就十多年前冬天的一天,我在陕西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后回到九江,下午四时,在长途汽车站坐上了去湖口的班车,归心似箭。一路上,听到车厢外呼呼的朔风声,心里不禁担心起来,渡口的轮渡停了吗?怕事偏有事,班车来到渡口时,只见波涛汹涌,北风呼啸,果然没有轮渡。司机无可奈何地将车停在其他车辆之后,望湖兴叹。时值隆冬,虽没下雪,温度却很低;车上又无空调,一车人冷得瑟瑟发抖。望着对岸近在眼前的县城,我只能一声长叹:要是有桥该多好!直到晚上八点多风才渐渐停息。这一次冷得我感冒了一个星期,记忆犹新。
天随人愿。随后不见,九景高速公路修建,湖口大桥(后更名为鄱阳湖大桥)的建成,开创了湖口交通史上的新纪元。所谓“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以前要几个小时(甚至一天)才能到达九江,现在只需半个钟头了。再后来,修建铜九铁路,在传说中汉武帝射蛟的文昌洑附近,又有了鄱阳湖铁路桥。虽是单线,毕竟改变了自古以来湖口无火车的历史,又是一个划时代的大事。没过两年,开始修建九景衢高速铁路,铁路桥终成复线。
这时,我乘坐的高铁正行驶在鄱阳湖铁路桥上。我向车窗外放眼望去,下游不远处是气贯长虹的鄱阳湖大桥和巍峨挺拔的石钟山,上游是独立于水中央的大孤山。我清楚再往远处就是家乡屏峰了。屏峰那个交通曾经闭塞的山乡,同样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上次清明节回乡祭祖,由于交通主线的大桥坝正在加高加固,改走从灰山经造湖大坝的沿湖副线。想不到曾经荆棘丛生的羊肠小道,也变成了两车道的简易公路。据说,路面马上就要硬化,以策应全省修建环鄱阳湖公路的大计。如今从屏峰开自驾车至南昌也不过三个多小时,今非昔比,我们老百姓真是“鸟枪换大炮”了。
人们常说,要想富,先修路。交通的便利是一个地区经济发展的前提。不到二十年,一穷二白的湖口变样了,一跃成为全省乃至全国的经济强县……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到站了,该下车了。我们随着人流走出出站口,来到站前广场,儿子素鹏的车正停在路边等我们。我回头望去,火车站主建筑上方“湖口站”三个金色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我知道,这是我们家乡最靓丽的一道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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