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我最熟悉的形象,是我最亲近也最崇敬的人,可是真的要形容于笔端,就不是那么容易,生怕用我这支拙笔写不好,反而失了其真性、散了其芬芳。
常听得很多人写自己母亲的时候,都愿意说“我的母亲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听着这话,不羡慕也不妒嫉,因为我也可以这样说。
母亲对我们的爱,随处可见,因而在孩子心中也就习以为常。我很小的时候,觉得母亲总是批评我们,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总是唠唠叨叨,应该这样、应该那样,从没有感觉到母亲也爱自己。我知道,我不是那种从小就懂事的孩子。
记得在我稍长大了以后,有一次看过一篇关于教育子女的文章,大概是在《父母必读》里面,讲到了家长不要总是批评孩子,要注意提高孩子的自信心等等。那时,我就很是生母亲的气,并且暗暗发誓,我将来对小孩子可不像你这样。可是,到自己有了女儿,并且自觉不自觉地对女儿千叮咛、万嘱咐,其唠叨程度并不下于母亲,甚至有时还大动肝火的时候,才真正开始理解和体味母亲的艰辛。
我的母亲出生在一个在当时算作比较富裕的家庭里,他的父亲又很开明,所以我母亲从小读过私塾,上过学堂。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是读书人,所以我母亲读过很多的一些书。可是在那个年代“女子无才便是德”,而她的父亲又英年早逝,家里再没有人支持一个女孩子继续读书,十几岁就退学回家学做家务了。
读书——是我母亲一生的向往。所以母亲很重视我们的学习。也常用一些古语,“头悬梁,锥刺股”之类,对我们进行重火力地强聒。可是那时的我们,哪里能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把这些都当耳旁风了。记得我们小时候,母亲明明要分派我们去挑水,看到我们在读书,就宁肯自己去挑,也不打扰我们。母亲说“看书看一半的时候,是不可以打扰的”。母亲不会挑水,所以母亲挑水的姿势很特别,总是把握不好两边水桶的平衡,就用两只手擎着前面的扁担,弓着腰,很吃力的样子。小时候,我们不会体谅和爱戴母亲,反而觉得很好笑。有时候还恶作剧,看到母亲要叫我们,就马上拿起书装样子。
我的母亲十分勤劳和乐观,无论生活怎么艰辛,母亲总能以十分的热情忍耐着,从不抱怨。那是我们小的时候,家里人多吃不饱,母亲就到处开地,种瓜、种菜,干得义不容辞。那个时候,大家都没有粮食吃,土地很宝贵,哪里有空地呢。母亲种瓜的地,多是脸盆大小的。而这也都是母亲一点儿一点儿造出来的。母亲常常是在石头空儿里造地。有时无法用镢头刨,只能用镢头掏两下,把泥掏松了,然后用手翻捡着里面的小石头,再用手捡掉里面的草根,而里面的大一点的石头,母亲就把它捡到外面放着,然后坐下来,耐心细致地垒地边儿。有时候,看到这块地的土薄了点儿,母亲就用手一抔一抔地从别处抔一些来补充。母亲的脸上身上全是泥土,全然不觉得泥土是脏东西,还不时地用满是泥土的手弄头发。我的母亲竟能和泥土这样的亲和。
母亲造的地,时常是一块地只能种一颗瓜苗,母亲也很满足。母亲在造地的时候,还喜欢给我们背儿歌:“小蚂蚁爱劳动,一天到晚苦做工,找粮食搬进洞,舒舒服服过一冬”。
其实母亲也是在激励自己,以蚂蚁啃骨头的精神,做着这些事情。母亲总是任劳任怨,从没有烦躁的脸色。有时割草把手割破了,鲜血直流,回家找块破布一缠,再继续割。这些情景我记忆犹新,可作为小孩子,我们从来没有体贴过母亲,也没有多想什么,一切的一切都觉得是那么的天经地义。只是在我长大了以后,时常想:母亲也是女人,母亲也年轻过,在母亲那么年轻的时候,竟有如此强烈的家庭责任感和坚韧精神。母亲在爆裂的阳光下开地、种瓜,用手抔泥土的时候,显然没有顾及自己的形象,她心中最坚挺的支撑是孩子们的温饱。现在有时候,看着母亲那双粗糙的手,我内心非常的怜惜。
母亲做事情总是很有兴致,很细致,能从艰难中找到乐趣。比如,哪颗瓜苗长出几个瓜,都要挨个儿用称称出来,还不时地夸耀着。家里的母鸡都各有自己的名字,红鸡、白鸡、大眼鸡。哪个母鸡一年下了多少个蛋,有时都记在本子上。母亲的记事本子叫“家庭日用帐”,总是挂在墙上。家里的东西放在那里,总是有条不紊,信手拈来。时常是给邻居们也提供了很多方便。
我的母亲从小在优裕的环境里长大,可是后来那样艰苦的生活,母亲应付自如,从没有畏难发愁的情绪。从学挑水、学推磨、学结网开始,母亲会做所有别人会做的和不会做的家务活。记得我们小时候,母亲为了给我们做制服衣服,就到处去托样子,用纸剪下来。以后就照样子剪裁。每逢过年,母亲总是先做邻居家孩子的衣服,做好了还亲自送去,把剩下的布条儿,都一一包好送去,还要说好多客气话。做得不好啊,凑合着穿啊等等。其实,在母亲心里不是客气话,是真的对自己不满意。因为母亲总觉得自己的剪裁技术没“经师”。这在母亲心里或许也是个遗憾,以至于后来社会上到处都是“剪裁培训班”的时候,母亲还兴致勃勃地要去学习,那时母亲已经55岁之多了。
我母亲总是这样,能为别人行个方便,能为别人做点事情,很快乐。
母亲种瓜种菜,真的是很拿手。当时是生活所迫,而现在倒真成了母亲的癖好了。母亲现在已经77岁高龄,可是院子里种得满满的菜蔬。进了母亲的院落,蔬菜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一方韭菜,一方菠菜,还有芸豆、黄瓜、老白、莴苣、香菜,应有尽有。都按季节更替着。母亲逢人就说“俺的菜可没打农药啊”,我们都取笑母亲,“看啊,妈妈又开始做广告了”。
每逢节假日,我们都回家的时候,母亲就早早的把菜摘好、束好。一方面要给我们,另一方面也借我们的腿为她出去分送。有一次,我们都回家,看到一束一束水灵灵的蔬菜,我妹妹说“妈,这菜给我好吗?母亲马上说“好啊,谢谢”。这一句话把我们笑得前仰后合。一是我们母亲说话总是很正式的,从没有这样风趣过;二是自己辛辛苦苦种的菜,别人拿走了,还要谢谢。事后想起来还觉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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